★夜,闻起来很香★

秋天的夜晚,躲在墙角盛开的白色小花……让夜,闻起来很香

2007年12月28日星期五

少女小漁(伍)

少女小漁
嚴歌苓
(伍)

第二天清早,江偉起身打工時吻了她。之後他仰視天花板,眼神懵著說:「還有三百六十四天。」小漁懂他指什麽。一年後,她可以上訴離婚,再經過一段時間出庭什麽的,她就能把自己從名義上也撤出那婚姻勾當。但無論小漁怎樣溫存體貼,江偉與她從此有了那麽點生分:一點陰陽怪氣的感傷。他會在興致很好時冒一句:「你和我是真的嗎?你是不是和誰都動真的。」他問時沒有威脅和狠勁,而是虛弱的,讓小漁疼他疼壞了。他是那種虎生生的男性,發蠻倒一切正常。他的笑也變了,就像現在這樣:眉心抽著,兩根八字紋順鼻兩翼拖下去,有點尷尬又有點歹意。

江偉發覺站在站口許多妻子中的小漁後馬上堆出這麽個笑。他們一塊往家走。小漁照例不提醒她手裏拎著兩個大包。江偉也照例是甩手走到樓下才發現:「咳,你怎麽不叫我!」然後奪去所有的包。

小漁累了一樣笑,累了一樣上樓上很慢。因為付給老頭和那個機構的錢一部分是借的,他倆的小公寓搬進三條漢子來分擔房租。一屋子腳味。小漁剛打算收拾,江偉就說:「他們花錢雇你打掃啊?」

三條漢子之一在制衣廠剪線頭,一件羊毛衫沾得到處是線頭,小漁動手去摘,江偉也火:「你是我的還是公用的?」

小漁只好硬下心,任吃臭、臟、亂。反正你又不住這兒,江偉常說,話裏梗梗地有牢騷。好像小漁情願去住老頭的房。「結婚」第二周,老頭跑來,說移民局一清早來了人,直問他「妻子」哪去了。

老頭說上早班,下次他們夜裏來,總不能再說「上夜班」吧?移民局探子只看見了幾件女人衣裙,瑞塔的,他拿眼比試衣裙長度,又去比試結婚照上小漁的高度,然後問:「你妻子是中國人,怎麽盡穿意大利裙子?」

江偉只好送小漁過三條街,到老頭房子裏去了。老頭房雖破爛卻是獨居,兩間臥室。小漁那間臥室的衛生間不帶淋浴,洗澡要穿過老頭的房。江偉嚴格檢查了那上面的鎖,還好使,也牢靠。他對她說:老東西要犯壞,你就跳窗子,往我這兒跑,一共三條街,他攆上你也跑到了。小漁笑著說:不會的。江偉說憑什麽不會?聽見這麽年輕女人洗澡,癱子都起來了!

「不會的,還有瑞塔。」小漁指指正陰著臉在廚房炸魚的瑞塔說。

瑞塔對小漁就像江偉對老頭一樣,不掩飾地提防。小漁搬進去,老頭便不讓她在他房裏過夜,說移民局再來了,故事就大難講了。

半年住下來,基本小亂大治。小漁每天越來越早地回老頭那兒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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