★夜,闻起来很香★

秋天的夜晚,躲在墙角盛开的白色小花……让夜,闻起来很香

2007年12月28日星期五

少女小渔(一)

少女小漁
嚴歌苓
(一)

據說從下午三點到四點,火車站走出的女人們都粗拙、凶悍,平底鞋,一身短打,並且複雜的過盛的體臭脹人腦子。

還據說下午四點到五點,走出的就是徹底不同的女人們了。她們多是長襪子、高跟鞋,色開始敗的濃妝下,表情仍矜托,走相也都婀娜,大大小小的屁股在窄裙子裏滾得溜圓。

前一撥女人是各個工廠放出來的,後一撥是從寫字樓走下來的。悉尼的人就這麽叫:「女工」、「寫字樓小姐」。其實前者不比後者活得不好。好或不好,在悉尼這個把人活簡單活愚的都市,就是賺頭多少。女工賺的比寫字樓小姐多,也不必在衣裙鞋襪上換景,錢都可以吃了,住了,積起來買大東西。比方,女工從不戴假首飾,都是真金真鑽真翠,人沒近,身上就有光色朝你尖叫。

還有,回家洗個澡,蛻皮一樣換掉衣服,等寫字樓小姐們仍是一身裝一睑妝走出車站票門,女工們已重新做人了。她們這時都換了寬松的家常衣裳——在那種衣裳裏的身子比光著還少拘束——到市場拾剩來了。一天賣到這時,市場總有幾樣菜果或肉不能再往下剩,廉價到了幾乎實現「共産主義」。這樣女工又比寫字樓小姐多一利少一弊:她們掃走了全部便宜,什麽也不給「她們」剩。

不過女人們還是想有一天去做寫字樓小姐,穿高跟鞋、小窄裙,畫面目全非的妝。戴假首飾也罷,買不上便宜菜也罷。小漁就這樣站在火車站,身邊擱了兩只塑料包,塞滿幾葷幾素卻僅花掉她幾塊錢。還有一些和她裝束差不多的女人,都在買好萊後順便來迎迎丈夫。小漁丈夫其實不是她丈夫(這話怎麽這樣難講清?)和她去過證婚處的六十七歲的男人跟她什麽關系也沒有。她跟老人能有什麽關系呢?就他?老糟了、肚皮疊著像梯田的老意大利人?

小漁才二十二歲,能讓丈夫大出半個世紀去嗎?這當然是移民局熟透的那種騙局。小漁花錢,老頭賣人格,他倆合夥糊弄反正也不是他們自己的政府。大家都這麽幹,移民局雇不起那麽多勞力去跟蹤每對男女。在這個國家別說小女人嫁老男人,就是小女人去嫁老女人,政府也恭喜。

又一批乘客出來了,小漁脖子往上引了引。她人不高不大,卻長了高大女人的胸和臀,有到豐碩得沈甸甸了。都說這種女人會生養,會吃苦勞作,但少腦筋。少腦筋往往又多些好心眼。不然她怎麽十七歲就做了護士?在大陸——現在她也習慣管祖國叫[大陸」,她護理沒人想管的那些人,他們都在死前說她長了顆好心眼。她出國,人說:好報應啊,人家爲出國都要自殺或殺人啦,小漁出門乘涼一樣就出了國。小漁見他走出來,馬上笑了。人說小漁笑得特別好,就因爲笑得毫無想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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