★夜,闻起来很香★

秋天的夜晚,躲在墙角盛开的白色小花……让夜,闻起来很香

2007年12月26日星期三

一个美国外交官和大陆女子的婚姻(八)完

一个美国外交官和大陆女子的婚姻
严歌苓

(八)

到家天已黑,答话机上信号闪烁,我打开它。上面竞是Lawrence气急败坏的声音。「……今天下午一点半,我得到国务院通知,我已不再有资格进出国务院大楼!……我去罗马的委任状也被撤销!」

我不相信自己的听觉,马上打电话去。Lawrence正愤怒得冒烟: 「他妈的!安全部刚刚来人讲我马上交回国务院大楼的出入证……」我立刻回忆起第一次见他时他胸前带的那块牌子。「你交了吗?」我问。「我坚持要他们那收据来,我才交……」

他口气越来越急,我怎麽劝他也安静不下来。从他不太成句的话里,我完全能想象他最后那个激烈却徒劳的行动:他接过收据后,将那出入证一把夺回,狠狠用剪子剪成碎片。

我突然意识到, 再我往测「谎」表格上签字时,Lawrence的命令其实已被决定了……就是说,FBI在向我强调这个测试自愿时,就知道外交部对Lawrence的处置了。为什麽不放过我们呢?」

我们在电话的两边沮丧着, 沈默着 ,感到我们各自背负的国家是多麽沈重,二十世纪末了,我和Lawrence的结合还必须经历如此一幕。似乎古典,似乎荒诞。

「还没完呢------我还得去做那个测「谎」试验。」我说。「让他们去见鬼!」Lawrence说。

「可我已经签了名,同意做了……」「从今天开始,他们要在打电话来烦你就直接对他们说:去见鬼!」

我想这大概是Lawrence有生以来最愤怒的一次。 他连夜给他认识的一位众议员写了信,将此事做了控诉性的陈述。几天后,众议员回信了,非常震惊,说无法相信美国竞存在着这样的一条戒规,更无法相信这条戒规真的被用来处理了一位普通外交官的婚姻。震惊之余,他表示遗憾,因为不能为我们的损失做任何补救了:他所能做的,是在国会提案,争取改变这条规定,不使任何其他人重复我们的
不幸。

九二年秋天, Lawrence和我在旧金山结了婚。他得益于自己的语言天赋,很轻易便在德国政府资助的商会里找到了工作,并负责西部分会。日子是平静的,明朗的,但我仍会冒出这麽个念头:他们真的放我长假了?我身后真的不再会有眼睛,电话上不再用耳朵了?会不会有一天突来个人,有客套又威逼地邀请我去做测「谎」试验?

……谁知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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