★夜,闻起来很香★

秋天的夜晚,躲在墙角盛开的白色小花……让夜,闻起来很香

2007年12月26日星期三

一个美国外交官和大陆女子的婚姻(五)

一个美国外交官和大陆女子的婚姻
严歌苓

(五)

Lawrence在那边顿时沈默了。他意识到我生活中的宁静是被这婚约毁掉的,我的因为他而失去了跻身于无名之中的安全和自由。我不敢接我的每个电话,每次外出先察看是否处于监视之下。最大的讽刺在于:我是在美国明白了「人权」这字眼,而明白之后,又必须对这种神的权利一再割让。或许,他们的人权是有种族条件的,对一个象我这样的外国人,他们以为只要有一层虚伪的礼貌就可以全无顾忌的践踏过来。

Lawrence在电话上流露出恳求的语气:「你一定要忍耐,就算为了我,好吗?」

我答应了,我已意识到在这里做外国人是次等人种; 次等人的人权,自然分量质量都不足。

转而,他兴奋的告诉我,他已收到了美国驻意大利使馆的欢迎函,以及他的职务安排,住房,津贴计等等。我想,也许我的忍耐会给我俩带来美好结局,那就忍吧。

半个月过去,那个带山东口音的调查员再次露头。他请我去他的办公室会谈,却再次迟到半小时。此调查员先生四十岁左右,个不高,有无必要都张嘴哈哈大笑,有种真的山东豪爽。当你看到他油滑的灰眼睛时,知道他的心根本不会笑。

「请坐请坐,我们已经是朋友了!」他哈哈道。

我不置可否。

「怎麽样,你和 Lawrence什麽时候结婚?」

「还没有计画呢。」我笑笑。

他装着看不见我脸上的疲惫,和挣扎着压下去的反感。

又是一间不见天日的小屋。他开始问我父母的出生年月日,以及我自己在哪年哪月哪日做了哪件事。我仔细地一一对答,一个数字上的误差就会被认为是谎言,谎言可不容易精确地重复。

「这个问题,上次那位调查员都问了四遍了!」我终于苦笑着说。

「 是嘛?不过我是头一次问,不是吗?你的每件事对我都是闻所未闻!」他摇头晃脑地用着成语。

我突然意识到,上次他根本不是因病失约。他成心让那个年轻调查员先盘问我,目的是找出我两次答对中不相符的地方,那将是他们揭开我真相的索引。

问答还算顺畅。我有什麽好瞒呢----出身于文学家族的我一二岁成为军队歌舞团的舞蹈演员,二○岁成为小说家,祖祖辈辈没出现过政治人物的家族繁衍到我,政治观念已退化到了零。

「 Is your father a member of communist party ?」

他突然改成英语问。我明白他的用心: 他想制造出无数个「冷不防」。我在母语上的设防,可能在第二语言中失守。一瞬间犹豫,我说「是的。」

问答有顺畅起来,如此持续了半小时,他无缘无故再次山东味十足的哈哈大笑起来,说我的合作十分理想。我心松弛下来。他一面收拾桌上的卷案,一面不经意地对我说:「有件小小的事还得劳驾你协作 。」

「什麽事?」

「假如我们要你做一次测谎试验,你是否会答应?」

这太意外了,我企图看透他似的瞪大眼。

没有评论: